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鐵真真耳梢發燙, 擡起下頜哼了聲。

謝端若上前問候蘇凰,隨即風度翩翩地朝紀晏禮伸出手:“紀先生,久仰大名。”

紀晏禮握手謙虛道:“幸會,謝導。”

鐵真真施施然打斷兩位男士的客套:“謝端若, 你該稱呼他為小姨父。”

謝端若乖乖服從, 蘇凰嫌他們煩:“行了, 端若, 趕緊把這顯眼包帶回去吧。”

鐵真真來勁了, 故意給紀晏禮支招:“小姨父,我姥爺喜歡下棋,你最好能贏他, 千萬別給他餵子兒。姥姥喜歡翡翠, 不過小姨喜歡的她都喜歡, 主要是拿小姨沒辦法, 你加油哦!”

紀晏禮笑道:“知道了, 謝謝真真。”

兩人終於被蘇凰轟走了, 謝端若懶聲問:“怎麽不見你給我支過招兒?”

“你個保送選手, 少貪得無厭!”

謝端若懶笑著不說話,心裏喊冤, 他們倆的確是有一樁婚約在, 但想當初秦家提親時, 可是在蘇老太太那兒吃了不少閉門羹,他就差當上門孫女婿了。

鐵真真換了身衣裙, 謝端若來時特意捎上的CHANEL春夏高定,日常款式, 但那繁覆的花卉蕾絲刺繡太抓眼,她想低調都不行。

秀場搭配的白絲襪也在, 這不是個不懂時尚的直男,他只是嚴防死守她著涼,鐵真真不想穿,但又不想被啰嗦。

墻面反射出兩人模糊的身影,謝端若一慣的襯衫西褲清雋溫潤,在他的氣場內,她的乖張竟然被同化出了幾分規矩。

鐵真真臉小,一雙絕艷眉眼幾乎掩於帽檐下,戴了口罩後更是叫人認不出,再加上墨鏡反而欲蓋彌彰。

可被謝端若牽著走和戴墨鏡口罩有什麽區別。

鐵真真試圖從他的五指裏抽出手:“咱倆一起走不會被拍到嗎?”

“你不是公開我了嗎?”謝端若偏不松開,眼底泛起一絲戲謔。

鐵真真橫他一眼,仿佛被踩著尾巴的貓,色厲內荏地辯駁:“我怎麽就公開你了?我只是坦誠自己非單身!”

謝端若點頭故意“喔”了聲:“在你坦言非單身那層樓裏,說你和我在談戀愛的評論就在前排,可你也沒有澄清。”

他有著自己的一套邏輯,“不否認不就是承認?承認不就是公開?”

“……”

鐵真真無語凝噎,想抽手找回場子,但這人像個機器人一樣嚴絲合縫地鉗住她,鬧心得很。

“哎呀松開!你這人忒煩!”

謝端若坐實她的指控,變本加厲地握緊她:“不會被拍到,被拍也不會上熱搜,你的熱搜已經處理幹凈了。”

他輕輕摩擦她的掌心,軟聲道:“你手很涼,我給你捂捂。”

出了VIP病房區,鐵真真才知道謝端若這有恃無恐的底氣打哪兒來,六名剽悍冷峻的保鏢在大廳候著,就連院長也親自前來迎接。

原來這是漢樾集團控股的私立醫院。

一輛黃牌銀頂普爾曼停在私人通道,鐵真真被前擁後簇地護送上車,自幼受姥爺的影響,她還真不喜歡這興師動眾的排場,可看到扶手箱放著杯芋泥鮮奶茶,便對謝端若沒什麽好挑剔的了。

她端著架子表現得不以為意,謝端若瞧著卻不是一回事兒。

他搖勻芋泥,給鐵大小姐插好吸管遞過去,忍著笑輕聲道:“解解饞就好了,留著胃吃飯。”

鐵真真囁喏應聲,午餐陪蘇凰隨便吃了頓輕食,那點兒和牛蔬菜沙拉早就在掃貨時消化殆盡了。

“想吃什麽嗎?”

謝端若犯難,鐵大小姐這會兒怕是消受不了蟹宴,濃油赤醬的本幫菜也不一定符合她的口味。

鐵真真忽地嘆氣:“我要喝酒!”

她頗有不醉不歸的勁頭,謝端若擡眉慢條斯理地說:“恕難從命。”

“我小姨要生寶寶誒!”像是突然緩過神來,鐵真真有點抓狂,“她還要嫁人,我真受不了!”

“剛剛是誰讓紀先生加油來著?”

“你懂的,我是雙子座,那是另一個我。”

謝端若忍俊不禁:“那雙子座的謝太太,請問您晚餐想吃什麽呢?”

鐵真真眼睛骨碌一轉:“粵菜吧,吃點清淡的。”

沒有迎合謝端若口味的意思,只是之前吃了冷掉的生煎包,她現在還膩得慌。

“那就玉饌軒的陳皮宴。”

鐵真真最近在短視頻那兒學了點日常粵語,用在這會兒恰如其分:“你話事啦~”

斷句僵硬,但還算標準,思考發音時那表情靈動可愛得打緊,謝端若被逗得啞然失笑,視線一直未離開過她,也用粵語回答:“得意bb。”

慵懶清沈的聲線,就連眼神也膩得慌,鐵真真雖然聽不懂,但謝端若這神情她還算熟悉,又把她當小孩兒哄了。

“嘁。”她戀戀不舍地將奶茶放回控溫杯架,翹著尾音好不傲嬌,“不是新會頂級陳皮我可不吃。”

鐵大小姐講究,謝端若自然不能讓她紆尊降貴。

“25年東甲、16年梅江塞口、9年天馬,50年母樹陳皮皇,保證樣樣是新會陳皮珍品。”

音樂會到了彩排的最後一晚,程鸞沒空陪他們吃飯,祁明澤更不可能放任妻子和老情人一起相處,哪怕是共事,這頓飯鐵真真只能同謝端若湊和。

玉饌軒隱逸雅靜,距離祁家公館只有五百米,裝潢沿襲了十裏洋場獨有的摩登優雅,浦東江景盡收於一窗。

鐵真真踱步打量一扇山水刺繡屏風,針法她認得,是鐘毓繡莊老繡掌傅憑舟女士的獨門秘技韻光繡,較之於現任繡掌陸今女士多了份寫意風骨。

蘇嫻登機前給鐵真真打了通電話,難免會提及蘇凰的事,鐵真真替紀晏禮美言了兩句,她當然覺得這世上沒人配得上她小姨,但她膚淺,在紀晏禮第一時間沖回來找蘇凰那一刻,他就贏了。

謝端若在一旁靜靜聽著,沒吃飛醋。鐵真真對婚姻的悲觀說到底源自於兩位親人的經歷,他巴不得蘇凰和紀晏禮終成眷屬。

直到行政總廚領著六位服務員來請示布菜,祖孫倆才難舍難分地結束通話。

行政總廚許偉傑是土生土長的香港人,前半島酒店行政總廚,大灣區各大豪門話事人都是他的食客,他自然認得謝九叔唯一的外孫。

介紹食材和烹飪方式時,許偉傑本能地說粵語,卻被謝端若冷聲叫停:“抱歉,Matthew,我太太聽不懂白話。”

“Sorry!”許偉傑暗驚,這不是他首次為謝端若服務,但謝大公子向來隨和,何曾挑明過別人的短處。

玉饌軒不缺顧客,在語言上許偉傑都隨著自己來,他很少說國語,接受過精英教育的富豪們也很享受外語交談,但也有不少人對他頗有微詞,他不甚在意。

中產才追求性價比,富豪們只講究個獨特稀缺。

玉饌軒烹的是鐘鳴鼎食之玉饌,這裏的目標客戶來消費並不是為了解饞果腹,而是他們就該坐在這裏。至於想跨過那道門檻的人,再不滿意也會回頭。

他是亞洲首屈一指的廚師,不怕得罪那些中產,但他終歸是要回到香港的,謝家他得罪不起。謝端若的婚事必然講究個門當戶對,這位年輕女士的背景可見一斑。

謝大公子不是在提醒他,而是在警告:你怠慢我妻子了。

許偉傑旋即用普通話向鐵真真賠禮:“女士,剛才是我失禮了,非常抱歉!”

“唔緊要~”鐵真真粲然一笑,“很榮幸能夠品嘗您的佳肴,您方便就好,謝先生會給t我解釋的。”

許偉傑贈了道黑松露雞頭米釀香梨聊表歉意,鐵真真的心思不在菜肴上,一個勁兒琢磨他的口音。

廚師團隊離開後,她打趣謝端若:“你怎麽就沒有港普呢?”

謝端若和她不同頻,在他看來這是鐵真真要了解他過往的信號。

“我三年級之前都在京城讀書,謝家的根在廣府,外公要求家裏的孩子必須講好普通話。”

鐵真真果然順著他的話思考了,那會兒謝端若大概七八歲,正是她不記事的年紀。

謝端若給她盛了碗三寶紮湯:“你這兩天有點咳,喝點兒潤潤肺。”

鐵真真聞言羞赧,她咳嗽是因為上火嗎!

喉嚨的異物感驟然清晰,耳骨隨之燒了起來,她不好發作,隨便應付了兩口湯,強行把註意力放到菜品上。

包間裏鮮香飄逸,主菜有六道,陳皮花膠羊頭蹄羹,陳皮芋蓉香酥鴨、陳皮醬燒金馬頭、陳皮龍蝦竹笙卷、陳皮鹹檸檬筍衣煮蟶子、鮮柑蒸陳皮魚丸。

還算中規中矩,除了那道羊頭蹄羹巧用太史五蛇羹的烹飪方式,風味口感夠獨特,別的也吃不出什麽稀奇來。說到陳皮宴,這位許主廚的烹飪技術略遜她從小吃到大的廚子一籌。

鐵真真吃飽喝足,也不著急回去,索性在陽臺吹吹風,夜幕悄然降臨,兩岸燈光點亮,為這座城市披上華衣。

想起上回打算來這兒看夜景,結果被姥爺召喚回去相親。

鐵真真失神發笑,突然被謝端若從身後擁入懷,聽見他倒數:“三、二、一。”

她心有靈犀地看向前方,浦東沿岸所有高樓大廈燈光變成她的應援色,海棠紅。

六秒後,大廈恢覆正常,就在她要挪開視線的時候,燈光開始閃爍,有字幕滾動。

I……海棠紅愛心,懿臻,最後定格為我愛懿臻。

堂堂謝大導演竟然就這點品味。

鐵真真肩膀松懈下垂,心裏一陣赧然,她懶聲懶氣地故作嫌棄:“謝端若,你好土!”

男人摟緊她的腰,下巴在她耳邊廝磨著:“我樸素地愛你啊。”

鐵真真無奈嘆氣,讓江岸燈光悉數為他讓步,他真是好樸素!

不能說鐵真真不解風情,投屏示愛確實俗套,在這座紙醉金迷的城市早已司空見慣,可這遠遠不夠。

不能只有她知道,謝端若偏要明目張膽地向這個世界炫耀他的愛意。

熙攘中,有孩童驚呼:“居然有無人機表演誒!”

行人紛紛舉頭註目,六千架無人機盤旋在夜空,繽紛炫彩燦若星河,以謝端若的字跡匯出一句:懿臻平安喜樂。

陣型不斷在變化,宛若一場皮影戲,演繹著他們的曾經。周歲宴、秦家拋牙,夜景,日落,他們慢慢長大,最後的最後,是婚禮上的誓成之吻。

旁人不知細節,只道這是一段青梅竹馬水到渠成的佳話。

鐵真真像樓下的看客一樣心潮澎湃,仿佛自己不是主人公。

她不知道這是謝端若什麽時候準備的,早在她向媽媽討要音樂會門票之前?還是在她心血來潮決定過來申城之時?

“謝謝,我很喜歡。”她不再扭捏,直接向謝端若坦言自己的感動,眉心發酸,她竟然有點想哭。

“安安,祝你一生平安喜樂。”謝端若摟著她,“一直很遺憾欠你一場正式的求婚。”

鐵真真看著那化作絢爛煙花的無人機秀,會心一笑道:“我就當這是了。”

以前她從未想過自己的世界裏會突然出現一個謝端若,這場婚姻的締結,總歸是帶著點談判意味的,是兩人出於孝心的共識,彼時她一心找人玩過家家,殊不知他是奔著百年好合來的。

“還不夠。”謝端若松開她,走到她面前單膝跪下,往那蔥白的右手中指套上一枚鉆戒,“鐵懿臻,請你嫁給我好嗎?”

鐵真真哭笑不得,他這都是打哪兒來的儀式感?又在玩什麽先斬後奏!

她瞟了眼手上的戒指,糟糕,她好喜歡。

約莫6克拉的公主方粉鉆,左右各對稱鑲嵌三顆小梨形濃彩藍鉆,悉數都是IF凈度。雅間燈光昏黃,鉆石火彩就已璀璨至極,這在日光下得是何等的炫目。

這不是遲來的求婚戒指。

雖然沒有正式的求婚,但謝端若不缺她求婚鉆戒,她點頭嫁給他時,收到的那枚9克拉雷迪恩形艷彩紫羅蘭鉆戒不比眼前的差,同樣的珍稀非凡。

鐵真真忽然覺得這抹粉色很眼熟,她對珠寶如數家珍,不難看出這顆主石的血統。

“阿蓋爾粉鉆。”她驚喜地仰頭看他,眸光瑩亮,“這是Argyle Desire嗎?2011年的Argyle Hero No.1!”

“是,但它現在叫The Reencounter.”

——重逢

鐵真真晃晃手,故意刁難:“什麽時候買的?這設計瞧著可不像是送給一個適婚女性的!”

“13年前。”謝端若溫柔地看著他的妻子,仿佛在替十八歲的自己回答,“打算等鐵真真十八歲送給她的。”

當年在阿蓋爾粉鉆招標拍賣會拍下這枚Argyle Desire後,他便定制了兩枚戒指,給自己的那枚象征著忠貞和責任,是他甘願為鐵真真畫地為牢。

而為鐵真真準備的這一枚,無關風月,單純是為了慶祝她成年準備的生日禮物,所以彩鉆和設計都選用了更能取悅小姑娘的款式。

其實當年他備了兩份禮,謝端若的鉆石,秦疏明的玉。

彼時他很樂觀,以為可以仗著未婚夫的身份堂而皇之地出場,結果不盡人意,更何況,陌生男人送一個女孩鉆戒,本就無禮。

但如今也不晚,餘生漫漫,有的是時機把稀世珍寶獻給最珍貴的她。

“該你回答我了。”謝端若目光繾綣地仰視她,搖搖她的手,“願不願意?”

“那我換個說法?你願意和我白頭偕老嗎?”

把戲真多。

鐵真真自覺淪陷,可出聲的話定然藏不住哭腔,她才不要像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一樣被他感動哭。

謝端若甘願為她俯首稱臣,那她偏要高高在上地當個贏家。

她沒回答,只是低下輕吻他。

願意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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